杭州城北的余杭临平，一个地段相对偏僻的工业园区。9月16日，阿里巴巴打造的全球首个新制造平台——犀牛智造公开亮相。当天，阿里新制造“一号工程”“犀牛智造工厂”也正式投产。


样板工厂的车间屋顶，遍布着科幻色彩的棋盘式吊挂，服装零部件在吊挂上往来穿梭。缝纫机一旁，经常有人敲打电脑；而工人的手边，也有一台iPad。从人员到设备，这都跟传统意义上的制造工厂大相径庭。

这个矢志变革传统制造业的新物种，延续了阿里动物园家族的命名传统。新制造平台名为“犀牛智造”，而公司名称为“迅犀”，其寓意是，如犀牛般体型巨大，却仍能快速奔跑、灵活转身。





这一战略级项目已保密运行3年。作为阿里巴巴五新战略中“新制造”的落地，犀牛智造的亮相无疑是今年互联网行业的最大创新。


过去3年，它和淘宝上200多个中小商家试点合作，一步一步跑通了小单起订、快速反应的柔性制造模式。通过洞察需求和数字化制造，商家真正做到按需生产。今年年初，新冠疫情席卷全球，犀牛智造平台也迎来了订单小高峰——新制造能帮助商家迅速调整产量，在不确定的环境下渡过难关。


 “我们提出新制造，不是阿里巴巴要进军制造业，而是要帮助制造业进行改革和变革。”马云曾经如此表示。

 

未来制造业是Made In Internet，
新制造如何落地？

2016年10月，马云在云栖大会提出“五新”——新零售、新金融、新制造、新技术、新能源。其中，新制造意味着数字技术对传统制造业的深度重构，实现制造业的智能化、个性化和定制化。2017年7月，马云又在天下网商大会表示，未来的制造业是Made In Internet，未来的制造业全是在互联网上制造。



马云在2017天下网商大会现场


马云对外阐释制造业设想的同时，2017年8月，阿里内部已经开始组建“新制造”团队，专门打造为中小企业服务的数字化智能化制造平台。


阿里内部选定的新制造“掌门人”是伍学刚。伍学刚，被他的阿里同事亲切地称为“伍哥”，雷厉风行，执行力爆棚。在迪卡侬和优衣库的多年历练，让他对全球供应链有深刻了解。伍学刚面临两个方向的选择：一个是跨行业方向，给制造业企业提供解决方案，可以快速成型，模式也轻。


他选了第二条路，也是阿里从来没走过的路：做垂直，深耕某一个制造行业。


这个行业必须足够大，痛点要足够痛。而阿里平台上，服装是一个重要品类，整个国内服装市场也有2.5万亿元的规模，同时，很多服装企业深受库存积压之痛。市场上那些跳楼价甩卖的衣服，背后往往都是一个老板被高库存拖垮的辛酸故事。


伍学刚瞅准了服装消费的变化趋势。上世纪90年代，服装厂接单一般10万单甚至几十万单起，于是人们经常“撞衫”。现在，哪怕是优衣库这样的服装大佬，一款衣服也就几千件。


而不少淘宝服装商家的单款销售量，也就几百单。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空前强烈，大型工厂的传统玩法正在被抛弃。


“高库存大批下单进货，对于品牌来说，确实可以降低采购成本，但要提前半年到一年来备货，能不能畅销是个问题。企业押中宝的概率不比掷骰子要高。”新制造团队的张帅说。


伍学刚表示，阿里平台有中国最大的消费者群体，比任何平台都能先捕捉到消费趋势和需求的变化。而新制造要做的事，就是依托阿里对平台海量数据的深刻洞察，以销定产，规模化快速柔性制造。


之所以建样板工厂，是希望探索、趟坑。未来，技术和体系都会对工厂们、对整个制造业输出。不妨这样打个比方：阿里新制造要帮助孵化出更多本土的Zara。不仅如此，电商和数据基因更强大的阿里，还能比Zara更敏锐地预测趋势和引领潮流，引导产品快速迭代。

 

连穿衣搭配都不讲究的程序员们，
要去改造服装行业了

方向和战略定了，下一步，就是放开手脚干吧。


伍学刚接手项目时，手头能拎出的人马还不到10个。内部盘了一圈，伍学刚相中了2007年就加入阿里的产品大咖高翔。高翔当时负责阿里信息平台，开发过欢行等产品。

犀牛智造工厂是“数字化工厂”，运转效率可达行业平均水平的4倍，实现100件起订，7天交货，比快时尚鼻祖ZARA还要快7天

高翔被新制造的蓝图所振奋。但是，跨行如跨山，要让他从一个顺风顺水的岗位上，一猛子扎进八字没一撇的所谓“新制造”，他觉得还需要冷静一下。他还在“考虑”时，他的邮箱直接跳出了人力资源部门发来的任命邮件。


高翔就这样成了阿里新制造团队的CTO。但是，这个CTO有点惨，手下一个兵没有。内网发帖、朋友搜罗、猎头推荐……他还经常刷脸请其他阿里技术大拿友情出马，帮助面试。


2018年春节后，一个二三十人的新制造技术&产品团队初步搭建完毕。成员来自五花八门的领域，造芯片的、做电商平台的、设计视频软件的，还有做智能物联网的。


工程师们带着对新制造的憧憬被“忽悠”来了。但是，成天与代码打交道的技术男们，甚至对穿衣搭配都没什么讲究。要让这样一群人去改造服装这个行业，似乎有些天方夜谭。


为了尽快加深对服装生产流程的概念，他们跑遍全国TOP10的服装工厂，甚至跑到日本看丰田的汽车生产线，从更现代化的汽车生产视角反观服装行业。


阿里新制造团队技术人还要考虑的是，如何把阿里的一系列互联网基础设施与“新制造”的需求建立有效连接。比如与菜鸟打通物流仓储体系，在淘宝天猫的交易底层上开发特色应用场景，与阿里云如何完美交互。

 

敢在面试时叫板CEO的年轻人，
当了厂长

没有制造业经验的阿里，是自建样板工厂，还是与行业大牛合作共建？因为担心未来出现决策分歧，团队决定在杭州余杭区的临平片区，自建样板工厂。


犀牛智造需要一位执行有力的厂长。在多个候选人中，一个30岁出头的小伙子进入了他们的视野。


胡志军，学历不高，凭着在制衣行业十几年的摸爬滚打，做到了某知名男装品牌生产总监的位置，有独立办公室和助理，也算是事业小有所成。





伍学刚初见胡志军时印象深刻。他当时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，正在细细品茶，看上去自信满满。面试时，胡志军和伍学刚聊行业痛点、柔性快反这些理念，两人颇为默契，但在有些具体问题上又相持不下，胡志军也不顾及自己面试者的角色，甚至和伍学刚争执起来。


“面试完，猎头问我咋样？我说都吵起来了，能怎么样？肯定没戏。”胡志军说，哪里想到，哪怕发生争吵，伍学刚仍然给他开了绿灯：面试通过。


来到阿里后，胡志军没有了独立办公室，工作节奏也紧张很多。有几次凌晨两点多回到住处，躺在床上，胡志军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，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。最后他还是打定主意：把之前所有的经历、成就全部打碎，重新把自己武装成一个充满激情的创业者。


几十、上百工人开始涌入，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是一场阿里推动的新制造革命。李燕是胡志军在泉州工作时的老同事，还在央视纪录片《流水线上的女工》中有大量出镜。当胡志军拉她入伙时，她感到很新奇：“阿里巴巴怎么还做衣服？传统行业和互联网结合会做成什么样子？”


后来，胡志军的钉钉个人介绍上，多了一句自我介绍：挑战一切不可能。



犀牛智造工厂首创“棋盘式吊挂”，可将吊挂衣架自动分配至相对空闲的工位，解决吊挂单向流转、容易拥堵的问题


从2018年3月开始选厂址，不到半年，产品、技术和工人们陆续入驻新厂区。一个热气腾腾的创业公司总算有了模样。

 

算法博士也要扎根工厂，
“鸡飞狗跳”没了

人马逐渐壮大，新的矛盾也开始出现。


新制造业务人力资源部门的HRG大滟发现，阿里的技术和产品同学认为阿里做出来的产品必须是行业领先的，做出来的设计非常高大上，但是这些产品在工人那一端并不一定完全需要，甚至会被工人抛弃。


“有一阵局面真是鸡飞狗跳。产品同学在吐槽：我们怎么做这么low的东西？工厂的同学也在吐槽：不知道产品和技术在做什么，做这些东西有什么用？矛盾开始白热化。我们意识到，盲目推动业务快跑，反而欲速则不达。”为此，大滟和伍学刚、高翔等人达成共识，产品和技术必须到一线工厂轮岗，和工人一起操作，了解工人的现实需求，让技术和工人合力建立一套专属于“新制造”的语言体系。


隔阂，在2019年大面积轮岗后逐渐消失了。“算法的博士，也得驻厂两个月，和车间里的工人师傅同吃同住，共同学习。”大滟说，现在，这群写代码的技术大拿们，不仅对服装行业头头是道，连前片、后片、侧缝、内浪等牛仔裤专业名称都能吞吐自如。而与互联网行业隔膜的工人们，也逐渐培养起了“产品意识”。


近乎痛苦的磨合期过后，那个人们口中的“新制造”终于真正落地，并且逐步细化到一个个项目中。除了棋盘式的导轨之类看得见的创新，犀牛智造的创新还包括：首次在服装行业搭建出一个中央厨房，即对小批量采购的牛仔面料进行多轮检测和处理，使其符合国内的相关标准，再通过信息化产品进入生产环节。


在服装行业，生产过程基本靠人协调，但阿里新制造的中央厨房，依靠的是拥有强大数据分析能力的智慧大脑。这个“大脑”是样板师、服装设计专业大学生和阿里程序员共同训练出来的。


简单来说，以往服装厂的打版师，都是行业十几年经验的资深员工来担纲。在犀牛智造工厂，技术人员通过图像识别技术和算法，可以让“智慧大脑”深度学习不同服装的特点，给出生产方案，而且，还能根据订单量和面料尺寸，给出面料利用率最高的裁剪方案。





经过小规模试产，犀牛智造的柔性制造和快速反应能力得到印证。曾经鸡飞狗跳的厂房里，开始不断回响起掌声。


犀牛智造，有戏！

 

数据驱动的“傻子工厂”

2018年9月，样板工厂正式投入生产，最初主攻牛仔裤。


负责淘宝商家运营的张帅把犀牛智造正在做的这件事，告诉了阿里多年合作伙伴范洛Fano，想让范洛在犀牛智造发起一些小订单试卖。


张帅回忆，范洛的老板最初还以为阿里在画大饼。后来在保密的前提下，让他参观厂区，老板不仅感受到了阿里的决心，更对小订单试销、柔性生产的模式感到好奇。“起初，他打算订500单牛仔裤试试。结果一试就一发不可收拾。现在他们店里过半数的商品，都是和新制造工厂合作的。”


这家网店往年牛仔裤年销售额200万左右，休闲裤600万；和犀牛智造合作牛仔裤之后，牛仔裤年销量达到1000多万，而休闲裤还停留在600多万。


在当前的服装行业，很多大工厂要求客户5000件起订，导致很多商家用不起大厂；而很多作坊式小厂虽然灵活，但是生产标准化和智能化程度不够，品质不稳定。而犀牛智造提供的“确定性品质、确定性的交付日期”，将弹性规模、快速响应、保证品质和销量预测融为一体。


“范洛原来退货率较高，达到5%，和犀牛智造合作的牛仔裤退货率只有千分之几，基本没有残次品。犀牛智造给消费者带来的是确定性服务。”张帅说。


在犀牛智造样板工厂车间工作的李燕也感受到模式跑得越来越顺。她前些天去萧山参观那里的服装厂后发现，“他们一个小组一个月才转10个订单，我们一个小组一天就转10个订单。”李燕说，对工人来说，犀牛智造让机器做机械性的事情，工人来做创造性的工作，工人可以用iPad操作不少流程，机器人运送原材料，可以说，犀牛智造样板工厂是一个让工人开心生产的地方。





如今，犀牛智造还和淘宝商家联合探索按需定制。例如，2020年春节前，与网红雪梨推出福气卫衣，准备了几十种吉祥图案与2万条吉利文案，消费者可以在淘宝店自行选择，工厂接单后按需生产，实现0库存。


“如果说网商银行是专为中小商家提供小额贷款的傻子银行，那么犀牛智造工厂就是专为中小服装商家，包括设计师、买手、网红、品牌商等，提供小量生产订单的傻子工厂。”伍学刚说。

 

犀牛智造要跑得更快

三年来，虽然犀牛智造从未对外主动发声，但这个杭州城北的样板工厂生产的牛仔裤、T恤、卫衣等服装，已开始批量进入市场。


阿里方面介绍，犀牛智造要做的是“中央仓、裁、配”，接需求、采购面料、安排生产计划、制定生产标准，然后输出给合作工厂来生产、加工，让工厂变成数字工厂，让设计、制造与销售紧密结合。


这个新制造平台，已经开始赋能制造业。平台运用阿里巴巴的云计算、IoT、人工智能技术，为工厂赋予“智慧大脑”，连通消费趋势洞察、销售预测和弹性生产，构建云、端、智、造融合的新制造体系，帮助制造业实现智能化、个性化、定制化的升级。


“阿里巴巴过去的20年，是不断自我创新的20年，不断诞生新物种的20年。”阿里巴巴董事会主席兼CEO张勇在7月的致股东信中表示，只有那些真正从零到一、从无到有、持续为客户创造价值的创新，才经得起历史的考验。


现在，淘宝上买到的一些衣服，已经是通过新制造生产出来的。只要消费者需要，一个热词诞生后，第二天淘宝上就买到这样的T恤。


纺织，是中国近代工业的开端之一。如今，数字经济时代的新制造探索又从纺织服装行业开始。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会长孙瑞哲表示，“犀牛智造”为服装行业、为智能制造树立了新典范，创造了新场景。


9月15日，马云在2020线上中国国际智能产业博览会上表示，过去，传统企业的科研投入到设备和流水线；现在，数字技术和人才的投入才是更精准的科研投入。中国拥有世界最大的服装生产线，但在数字经济时代，企业接下1万件订单并不强，能接1件衣服订单并通过柔性生产完成的能力才最强。


马云这一论断背后，正是犀牛智造和阿里巴巴三年来的艰辛探索。中国乃至全球的制造业，也将因此迎来新的变化。